扯淡的

[Thesewt] 十七岁

有bug,我道歉

ooc,我道歉「真的要小心这点」





纽特的十七岁

 

十七岁在巫师世界意味着纽特终于成人,可以在校外使用魔杖了

 

但比大多数人都要不幸的是,纽特十七岁那年,战争爆发了。

 

虽然这场战争是麻瓜之间的残杀,可血红与黑暗不可避免地笼罩了欧洲,巫师们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对此视而不见。

 

而纽特在这局势紧张的战争前夕,依旧潜心于研究自己最热爱的事情。《荒原狼》中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退回到了他自己中” – 说的就是从霍格沃茨退学后的纽特。

 

他刚刚回到家里时并不好受,除了要忍耐无所事事以外,还要承受父母的失望。他们并不会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而是会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提这事,表现得就像他是放暑假回家了一样。私下里他们又会争执纽特的未来到底该怎么办,是继承家里培育鹰头马身有翼兽的产业,还是在魔法部找个工作,而纽特出现时,两人又会突然禁声,三人其实都不自在。他们为什么就不能问问我真的想做什么,纽特想道,可从来没敢说出来过。

 

丽塔也给他写过几次信,每一次都在忏悔,祈求原谅,纽特回信中试图制止过她。他并不是为了她的歉意、愧疚和感激才这样做的,他们是朋友,他单纯地希望丽塔能够回到正常生活中。而丽塔经过纽特为她顶罪后,再也不是那个和他一起养渡鸦幼鸟的人了,她总是想着回报他,而他并不想看到她这样。当一方总是姿态过低时,纽特知道却不想承认,他们的友谊快要走向尽头了。纽特离开学校后,两人也逐渐丧失了共同语言,尤其是丧失了他们共同的那个身份– ‘被排斥在外的人’,信便越写越短。

 

忒修斯在1914年复活节前后又寄给了他几本六七年级的旧教科书和他的课上笔记,没有任何随附的便条,信封上甚至都没写纽特·斯卡曼德收,只写了一行家里的地址。

 

后来纽特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他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帮着斯卡曼德夫人饲养鹰头马身有翼兽。它们本来极为骄傲,但它们比人类还能够看透人类– 它们明白纽特每一次与它们对视行礼时的真诚,它们看到了纽特像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样保护它们脆弱的蛋,所以它们才愿意亲近纽特,然后被他驯服。

 

除了应对父母时,纽特可以一天不说上一句话。完成饲养鹰头马身有翼兽的工作后,他会看看忒修斯的旧书,晚上会观察其他神奇动物,然后在台灯下记录下来他们的习性,大半年过去他已经攒了三四本子笔记了。

 

母亲会付他些工资,告诉他去买点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劝他去伦敦玩儿一圈,和忒修斯呆上一阵子,逛逛对角巷。可纽特除了订购了一些神奇动物方面的刊物外,他默默地把钱都攒了下来,打算日后去更远的地方走走。

 

但这并不意味着纽特成为了一个冷漠的人,不。他只是变得更加安静、隔绝,只有和动物呆在一起时他才会觉得安全 – 它们不会试图改变他,然后放弃他或者背叛他。纽特偶尔回想起来,甚至有些感激这段日子,他想他走向了真正的自己*。

 

*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当大部分欧洲人还不相信真的能开战时,沉默其实早已被打破,历史的齿轮一旦转动便停不下来。

 

在夏天的某一个早晨,刚刚被猫头鹰送来的《预言家日报》竟然用了一整个版面谈论尼古拉斯二世或许会对奥匈帝国采取军事行动。纽特平时并不热衷这种形势问题,可他并不是不敏感,他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不安与潜在的危险。再退一步想,巫师世界的报纸用一整个版面报道麻瓜世界的事– 这还不能暗示事情的严重性么?

 

纽特还没看完结论部分,便突然有人敲门。这种阴雨天,难得还有客人愿意来拜访。

 

来人是个与忒修斯打扮极为相似的男人,但表情要比忒修斯跳脱一些。他出示了他在魔法部的工作证件,然后近乎恳求道:“魔法部最近要有大行动,您手里有多少鹰头马身有翼兽?能不能全部卖给我们,价格好说,绝对不叫您吃亏!”

 

“魔法部?大行动?是忒修斯告诉你来这里购买坐骑的么?”纽特突然这么问道,对方好像也被问懵了。

 

“忒… 忒修斯·斯卡曼德么?哈,是,当然是,我认识他,说实话我们将会是在这次行动中的好战友呢!我是不是应该代他向您问好?您是他的…?”

 

“弟弟… 我是他的弟弟。”

 

“哦,那您显得可真年轻,我是不是应该和您父母谈一谈购买鹰头马身有翼兽的事情?”

 

纽特被这位客人的热情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叫来了斯卡曼德夫人来招呼他。

 

他说完诉求后,夫人的脸色是纽特从未见过的严厉与冷峻。

 

“先生,恐怕我们没有收到魔法部的指令,而我的大儿子,也绝不可能与您的行动有什么牵扯。”随后又转头对小儿子说,“纽特,你先回去。”

 

来人收起了虚与委蛇的热情,只平静地说了句:“那么我希望您到时候不要过于惊讶,夫人,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他碰了碰帽檐,拎着他的箱子离开了。

 

斯卡曼德先生嘬着烟斗,惊叹道:“没想到最不守规矩的原来是忒修斯!跟他比纽特这都不算事儿。”他惊奇地捋了捋小胡子,感觉像是在重新认识大儿子一样,然后又看了眼小儿子,头一次发现了小儿子的乖巧。

 

“都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还在说这些!你信不信下一次再有人敲门就是叫你给你大儿子收尸?”斯卡曼德夫人可能下一秒就要说出脏话了,但她的话也吓了纽特一跳。

 

“到底是怎么了,妈妈?”

 

“这不管你的事,亲爱的,今天请你照顾一下鹰头马身有翼兽好么?我想我得一个人坐一会儿,然后给你那找死的哥哥寄一封吼叫信。”

 

纽特除了答应下来以外不知道还能做何反应。

 

完成当天的工作后纽特在厨房的橱柜中翻出了最近所有的报纸,跪在地上一篇一篇浏览过去。他并没有耗费多久,就在前几天的报纸中,有一则消息的标题便是“英国魔法部部长– 阿切尔·埃弗蒙德或将颁布禁止巫师参与麻瓜纷争紧急条令”。纽特呼吸一窒,由于手心湿潮,染上了一片报纸的墨迹。

 

忒修斯… 忒修斯也会有这么反叛的时候么?为了自己坚持的正确,不惜反抗那个他曾经如此信任、甚至是看作为一种荣誉的权力机构,忒修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一直以来竟然都是… 如此相似的么?他们毕竟是兄弟。

 

他继续往下看到:“大规模参与麻瓜战争极有可能破坏《国际保密法》,最终会再一次引起塞勒姆时期的恐慌。不仅麻瓜将又一次迫害巫师团体,参战的巫师也极有可能被麻瓜的新型科技武器伤害– 注意,麻瓜们已经告别冷兵器时代了。”

 

配图是塞勒姆时期被烧死的女巫们,和被枪与子弹击毙的麻瓜们倒在血泊之中。

 

纽特没见过这种武器,他感到膝盖一阵乏力,最终坐到了地上。

 

不,纽特想,忒修斯不仅仅是放弃了魔法部,他为了某种他坚信的事物 - 生命也好,责任也罢,连自己都可以放弃了。

 

他垂着头坐在地上,夏日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因为那是黑暗降临前最后的光影。

 

*

 

忒修斯在值班即将结束时收到了斯卡曼德夫人的吼叫信。

 

早些时候,回来的同事已经向他说明过了,歉意和尴尬使他有些语无伦次:“我… 额,斯卡曼德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培育鹰头马身有翼兽的斯卡曼德家就是您家,是您弟弟给我开的门,但是您母亲可能也察觉了我们的决定… 当我离开的时候,让我这么说吧 – 我们并没有我原先设想得那么愉快。而由于我的疏忽,他们应该也已经知道您决定加入我们了。”

 

“没关系,先生,他们迟早得知道,只是我还没想好如何向他们开口。我可能还得感谢您,让我必须得向家人解释了。”忒修斯表现得很自然,没人知道他现在背上其实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同事暗自松了口气后向忒修斯道了别。感谢梅林,这时忒修斯才接到了那封吼叫信。

 

斯卡曼德夫人咬牙切齿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买坐骑了,你竟然还想瞒着我?如果不是你的‘战友’说漏了嘴,是不是得到你在地下推雏菊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忒修斯·斯卡曼德,你怎么敢啊!”

 

最后吼叫信竟然自燃了起来,怒气大得把忒修斯的办公桌烧黑了一块儿。

 

忒修斯苦笑,施咒修复完桌子后还在犹豫要不要写封回信。他不愿将家人牵扯进来的唯一原因就是担心魔法部将来会找他们麻烦,于是在可被检查的信件中一句都没有提起过。

 

那就回趟家吧。

 

*

 

“忒修斯?”纽特那天第二次打开门时比第一次还要不知所措,“你… 你怎么回来了?”

 

忒修斯只穿了一件衬衫,袖子被他卷了上去,西服搭在胳膊上。

 

“晚上好,纽特。我想妈妈对于我的一些决定不是很赞成。”忒修斯站在门口,像是两人从未起过任何争执一样温和道,“你不请我进去么?”

 

“哦… 对不起。”纽特往后退了一步,将门完全敞开。

 

“纽特,是谁来了?”斯卡曼德夫人系着围裙从厨房中赶了出来,见到忒修斯后一声不吭地转身回了厨房。

 

忒修斯轻呼了口气,也跟进了厨房。纽特似乎听到了几声母亲的怒骂,和忒修斯低沉的解释,最终一家子还是得坐下来一起吃晚餐。

 

纽特在厨房门口看到母亲把脸埋在了围裙里,忒修斯蹲在她面前,一只手搭在她肩上。那明明是一副完全静止的画面,但大家都知道母亲在哭,在为忒修斯而哭。厨房中昏暗的火光,刚好适合将这副画面收存到记忆中,偶尔拿出来抖抖灰。

 

“来吧,纽特,别让忒修斯和他愚蠢的决定毁了我们的晚餐,你去准备甜酒,我们饭后喝。”母亲嘟嘟囔囔道,但纽特知道,她软化了。

 

纽特从玻璃柜中拿出了一组很小的水晶酒杯,他觉得自己左手抖了起来,连带着托盘上的杯子也闪烁得令人眼花。

 

妈妈怎么会软化呢,如果有人能够劝阻忒修斯,那一定是妈妈。

 

而另一个声音又叫嚣道:不,纽特,你希望别人尊重你的选择,那你为什么要阻拦忒修斯?况且你知道忒修斯的选择是对的,他也有这个能力,你不能这么自私。

 

“我来吧,你的手好像在抖。”忒修斯挡在他面前,将放满了酒杯的托盘接了过去,笑道“毕竟没人想收拾碎片,不是么?”

 

“谢… 谢谢。”

 

忒修斯一只手稳稳地端着托盘,纽特有些局促地跟着他的步伐。两人在沉默中摆弄着餐具,都没用魔法,像是希望这沉默能持续得越久越好。

 

那顿晚餐吃得倒并不是很沉默,或者说没有纽特想得沉默。斯卡曼德先生从头喝到了尾,很快便借着酒劲儿对忒修斯说:“你是个好人,你真的是个好傲罗,真的。我以前一直为你的优秀而骄傲,但今天我为你的正直与责任而感到幸运。是的,我感到难以相信自己能够教出你这样的儿子。”

 

斯卡曼德夫人虽然没有丈夫喝得那么多,但也有些上头,几乎是大吵道:“就是你,都怪你这个老头子,你看看你把儿子们带成什么样了?骄傲?他也得有命让你骄傲啊!”

 

“来,让我们为了有对方才能生出这样的儿子们而喝一杯。”

 

说完两人的玻璃杯碰在了一起,又干了一杯。纽特和忒修斯对视了一眼,纽特感到左手又是一抖,厚重的金属叉子手柄落在了瓷盘边上。

 

“你还好么,亲爱的?”母亲听到叉子的声音突然将注意力转向了纽特。

 

“对不起,我下次会更注意餐桌礼仪的…”纽特低着头回答道。他不敢和这样的母亲对视。

 

“哦亲爱的,你们瞧瞧纽特甜心今晚是多么紧绷,别那么严肃嘛宝贝儿。”斯卡曼德夫人说着也给他拿了一杯甜酒,“为了你那找死的哥哥,我们也喝一杯。”

 

忒修斯摊了摊手似乎想说“我还在这儿呢”,但最终还是乖乖地选择了闭嘴。

 

纽特没见过这样的母亲,也没见过这么鸡飞蛋打的餐桌,他有些僵地接过了盛着甜酒的小酒杯与母亲碰了一下,虽然甜点还没上来,但他也稍微抿了一口。

 

母亲使劲张罗着大家喝酒,父亲似乎下一秒能唱起歌来,可越是这样忒修斯越是感到愧疚而无力。他窝在椅子里,无法面对这样的家人。他看向纽特,纽特坐得格外僵直,平静而机械地吃着该吃的东西。

 

纽特说不上来那天晚上到底吃了什么,忒修斯则只能记住那天晚上酒杯折射的烛光尤为刺眼。

 

那是1914年8月1号的晚上。那天德国对卢森堡展开了军事行动,同时向俄罗斯宣战。

 

*

 

甜酒比想象中要烈很多,不要被它的名字欺骗,毕竟这是一种来自葡萄牙的蒸馏酒,比一般发酵而成的红酒的度数要高很多。

 

纽特觉得很热,但夏天的夜晚其实足够凉爽。他一夜没睡,也没逃进箱子中,而是睁着眼睛等待天亮。他喝了酒但又喝得不够多,刚好让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整夜窗外的月亮。

 

五点钟时,月亮像是燃烧殆尽不再发亮,太阳却还没有踪影,不过天真的亮了。

 

纽特头重脚轻地爬起来,拎上那个巨大的铁桶,里面装着各种活物,准备去喂鹰头马身有翼兽。

 

忒修斯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还穿着昨晚的衬衫,领口敞着,有些不像平时一丝不苟的忒修斯。

 

“Hello?纽特?”他回头看到纽特出来,“每天都要起这么早么?”

 

“没有,是昨天妈妈给我喝的酒,我一整夜都热得睡不着。”纽特说着感觉早晨的露水和雾气格外舒服。

 

忒修斯笑了笑,像是在嘲笑他喝不了酒,又像是在笑自己竟然如此清楚纽特喝完酒肯定会是这种反应。

 

纽特则竭力忍着他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故意不再理忒修斯径直去喂骏鹰。忒修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鞠躬,然后熟练地将那一桶活物从铁桶中放了出来,骏鹰们冷漠地看了一会儿,才开始捕猎。纽特又精心检查了它们每一个,替它们重新清洁了窝,一切都显得如此繁琐而家常。

 

在战争来临的前夕,这样平常地画面尤为能镇定人心。忒修斯想,他就是为了这长长久久的安逸而战的。

 

纽特打理好骏鹰往回走时,忒修斯站了起来,像是要离开了的样子。

 

“我要走了,本来没想和你道别的,也没想和任何人道别,道别不适合我。”忒修斯捡起被他放在地上的西服,走下了台阶,“德国就要对比利时和法国动手了,我想我们加入也就是这几天了。”他并没有说清‘我们’指的是英国,还是指巫师,可这对纽特来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所以不告而别就适合你么?如果我没刚好出来喂食,是不是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下一次听到你的消息会是在《预言家日报》的阵亡名单上?”纽特低着头摆弄着铁桶的把手,轻声质问道。


所以他的质问才从来不像质问,也拦不住任何人。

 

忒修斯有些惊奇地看着他,“所以你是在阻止我么,纽特?这也不太像你。”

 

“不,我不是在阻止你,”纽特语速极快地反驳道,“我想… 我是想… 我也不知道我想什么,可我知道我想让你去做你认为需要坚持去做的事情,但我…”

 

“但你?”忒修斯专注地看着他,极为耐心地等着他组织好语言。

 

“为什么?忒修斯,到底为什么?”纽特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中是从未有过的火光,“你追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纽特,动物们之于你是什么?是有感知,有灵魂的么?”

 

“当然了,他们甚至比我们还要温柔。”

 

“是啊,因为生命本身就如此美丽,我之所以选择成为傲罗,就是因为迫切地想要承担起这份‘保护’的责任。傲罗追寻的是执法么?可能吧。但纽特,我并非是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你可能经常这样觉得,但我也有自己的判断。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凋谢,而自己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发生?我做不到。”忒修斯插着兜,靠在门上,他平静地解释着,眼神坚定地眺望远方。

 

“可你的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同样… 弥足珍贵。但我并不是要劝阻你,忒修斯,请你千万不要这样觉得,从始至终我都是尊重你的决定的。但我认为一切战争都是错误的,它们会夺走那么美好的生命,你是去修正这种错误的,我想,我希望你并不是热爱战争本身。

 

“我也信任你的能力,你会将许多人的父亲、儿子、丈夫、还有兄弟平安送回家的,我知道你会的,我知道,我真的都知道。”纽特絮絮叨叨地说着,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忒修斯的目光从来没有燃烧得这么纯粹过,纽特想,它们就是今天的太阳。

 

他说:“谢谢你,纽特。”

 

然后忒修斯回头看了一眼斯卡曼德家的房子,像是看它最后一眼那样。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纽特身上,他想朝他微笑,但还是没能笑出来。

 

他掏出魔杖,准备幻影移形。

 

“等等!忒修斯,你不会死的对么!”纽特突然在后面叫他。

 

纽特觉得那一刻自己又回到了三岁,问出了那个他明明最不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忒修斯放下魔杖,转身看到纽特红了眼眶。“不要为与我分别感到痛苦,纽特,为我高兴,我并不是为了站到巅峰上,而是寻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与分量。照顾好爸爸妈妈,你会的吧?我不在了,你就是我,我们其实从来都比你想象得要相似的多。”

 

他走近纽特,为他把左眼下的那一滴泪水擦掉,纽特扔下铁桶,试探地抱住了他的哥哥。忒修斯坚实地回抱住了他,用怀抱将十七岁的纽特彻底淹没。

 

“嘿,你这样会吵醒爸爸妈妈的!”忒修斯试着笑了一声。

 

“不,你应该看看他们昨天喝的那些甜酒足够醉死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了。”纽特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忒修斯笑道,“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最多就是失业,回来和你抢妈妈的产业。”

 

纽特挣脱了这个拥抱,他没有低头,没有缩起脖子,没有用头发遮挡住眼睛,而是极为认真地看着忒修斯的眼睛,“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哥哥,忒修斯。”


【所以你也要把自己带回来。】

 

“我会想念你们的。”忒修斯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所以我才更要迎面而上,这样你们才会安全】他默默地在心里加上。

 

然后他幻影移行消失了。

 

纽特坐在刚刚忒修斯坐的位置上,直到太阳完全出来。人都是一瞬之间长大的,而不是每一岁的成长被平均分配。纽特像是突然明白了忒修斯以前作为儿子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好像窥探到了一点点他背负的这一切。

 

从现在开始,直到他平安归来,得由他来代替他了。

 

*

 

“死了的人就叫他们去死吧,活着的人要好好的活下去,专门活给他们看,看看他们损失了什么!”斯卡曼德夫人那天在吃早餐时这么说道。

 

“得了吧亲爱的,你今天早上这话说了多少遍了?纽特,你数了么?”斯卡曼德先生翻着报纸,大家都知道他在找关于麻瓜战争的报道。

 

“七遍了,爸爸。”

 

“纽特,宝贝儿,你一点儿都不贴心了,多吃点果酱,好让你的嘴巴甜一些。”

 

纽特在收拾餐桌时看到了那天《预言家日报》的标题:“德国进攻卢森堡与比利时,或意图逼迫法国最终放弃中立,调集军队。”

 

接下来的日子,正如斯卡曼德夫人说的那样,他们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除了报纸每日的标题都更加令人不喜欢早餐以外,战争似乎遥不可及。

 

是的,除非真的打到了家门口,战争似乎只是一场等待。

 

等待第一声枪响,等待炮弹炸裂,等待那个消息,那个好的或者坏的消息。

 

忒修斯在那天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后并没有再联系家里,斯卡曼德先生说那是因为一场战争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即便他们是巫师,还只是秘密参战的巫师。

 

而这种等待也似乎为生活加上了一层令人焦灼的滤镜。

 

比如说即便是在自己的箱子中,纽特看到刚刚绽放的花朵,也会认为它们的颜色一定是因为根部吸收了鲜血,而天边的星星,则像是炮击时的火花。

 

表面上大家都表现得异常镇定,直到周二的中午。那天报纸中并没有什么新鲜事,除了比利时坚定地保持中立以外。

 

而正午时分,一只猫头鹰出现在了斯卡曼德家门口,投递了两封信。

 

第一封非常简短,是魔法部发给所有巫师的:“大不列颠岛在今日十一时正式向德国宣战,请诸位务必注意安全。”

 

第二封也不长,也是魔法部发给所有巫师的:“在大不列颠岛宣战后,英国魔法部部长阿切尔·埃弗蒙德通过紧急立法禁止任何巫师参与麻瓜军事活动,违反者将依法处决。”

 

三个人都看完信后还是斯卡曼德夫人先说了话:“哦,好吧,大家都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的不是么?感谢魔法部又浪费了这么多猫头鹰和信纸,现在该干嘛都干嘛去吧!”

 

那天纽特并没能逼着自己用忒修斯的笔记和教科书学习。他看见他的字时有些喘不上气来,像是在篝火边上,使他无法思考。

 

斯卡曼德先生也默默地拿麻瓜世界的钱订购了麻瓜们看的《卫报》,甚至还订了刚刚立刊的《图解战争新闻》。

 

两天后,一个周四的夜里,纽特做了个梦,他梦见了忒修斯。

 

忒修斯满脸泥污,朝对面施了几个咒后急忙躲回了战壕中。战壕底部积满了泥水,泥水中还混入了血水,纽特在梦中都感到一阵湿冷。他跟在忒修斯身后问他:还要继续么?

 

对方却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铺天盖地的枪炮声,和男人们的嘶吼,彻底淹没了纽特的喊叫。他想抓住忒修斯的肩膀,却发现手掌会直接穿过他的臂膊。

 

他在梦中急得快哭了,他可能确实哭了,这时忒修斯突然回过头,对他笑着说:“你记得小时候问我我名字的来历么?

 

“我说:忒修斯,是希腊神话中雅典的国王。

 

“你说:忒修斯好像并不是好人,先后劫持了海伦和珀尔赛弗捏,晚年更是凄凉。

 

“我说:别忘了,他青年时期为了拯救做祭品的童男童女们而自愿步入克里特迷宫中,斩杀了弥诺陶洛斯。这是爸爸妈妈给我起名时的愿望,也是忒修斯的愿望– 拯救,拯救无辜的生命。

 

“所以纽特,不要害怕,我会活着回来的,我回带着更多人和我一起回来的。”

 

纽特醒来时发现外面已经大亮,斯卡曼德夫人还取笑他,“前几天还说睡不着,现在也不知道是谁起得这么晚?”

 

那天是个周五,八月七号,英国远征军正式到达法国。

 

*

 

忒修斯从魔法部消失了。当然,他可以做得更精妙些,但战场上的各种不可控因素和跨越国家与海峡的幻影移形令他在第一周就暴露了。

 

他消失后,魔法部自然找上了斯卡曼德家。

 

来的人是特拉维斯和几个傲罗,当时他还只是傲罗办公室的主任,直接领导忒修斯。

 

那天不巧,斯卡曼德夫妇去参加葬礼了,只有纽特在家。

 

他刚一被请进门,还没坐下,就直接问道:“忒修斯·斯卡曼德在哪儿?他是不是去法国了?”

 

“先生… 特拉维斯先生,”纽特有点尴尬地将脸缩进了领子中,“我要是说,我不知道,您会相信么?”

 

“别装了,他去参战了不是么?”

 

“所以说您只想让我说出您想听到的话。”纽特指出道。

 

特拉维斯无奈地渡了几步,“我们也不想难为你,但很明显在他消失之前他幻影移形回过家。现在他失踪了,你打算怎么解释呢?”

 

纽特几乎是胡搅蛮缠道:“您是在指责我把他藏起来了么?那您进来搜搜啊,看看他是不是在家里。”

 

“你到底说不说他去哪儿了?”特拉维斯把魔杖抽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说到底,你是认同他参战的不是么?你这是在选择与魔法部为敌。麻瓜的命就值得我们暴露么?斯卡曼德兄弟真是无可救药了。”

 

纽特有些愤怒地想把门摔上,他反问道:“我不认同我的哥哥,难道我要认同你么?先生?”

 

特拉维斯最终生气而又挫败地领着一队人走了,“走吧,我们可能也得去法国了,三分之二的人都不见了,连忒修斯竟然都站到那边去了!谁能想到忒修斯竟然也会…?”

 

他们走后纽特滑到了椅子里,“我想我刚刚可能让忒修斯失业了。”

 

斯卡曼德先生回来后笑眯眯地安慰他道:“不用担心亲爱的,最后实在不行他可以靠吃我们养的骏鹰过上几年。”

 

“就是,反正我们又不指望他那点紧巴巴的工资过日子。”斯卡曼德夫人从头发中取下遮面的黑纱与帽子,也安慰起他来。

 

“不过今天你可真幸运,没有被以什么扰乱执法罪逮捕。”

 

“如果忒修斯因为参战被逮捕了呢?”纽特突然问道。

 

斯卡曼德夫人被他逗笑了,“他也得有命被逮捕啊,亲爱的,你可真乐观。”

 

魔法部的人后来偶尔还会来斯卡曼德家,忒修斯在伦敦的公寓可能也被监视了,但是包括纽特在内的所有人,没人知道忒修斯的踪影。

 

“最坏就是死了呗。”斯卡曼德夫人这么说道。

 

“是为了自己的责任和追寻的目标而死的,怎么能叫最坏?”斯卡曼德先生这么怼她。

 

纽特则坚信他没死,“因为他死了我会感觉到的,”他想。

 

“那等他回来后发现自己失业了,物价又上涨得那么高,然后买不起食物才会是最坏的,成了么?”

 

“那纽特就可以把他那一箱子动物拿出来了。”

 

“你怎么天天想着吃神奇动物?”

 

“就是… 好奇嘛。”

 

日子竟然也就这样在父母的怪话,越来越惊悚的头版头条,和上升的鸡蛋价格中腻腻磨磨地过去了。

 

*

 

说实话,当奥斯曼帝国宣布正式加入一战时,纽特都已经免疫了,连续看了三个月这样的新闻,再怎么娇嫩的心脏都能被磨出茧子。

 

进入十一月,英国进入了又潮又冷的季节,经常一出去人就能被淋得浑身湿透,然后冻得像是中了统统石化一样。

 

奥斯曼帝国都决定加入战争了,忒修斯还是没有消息。

 

魔法部的人力日益渐衰,大多数都无视了所谓的紧急立法,加入了战斗。据说别国巫师们也加入了战斗,很多人初衷不得已而改变,从最终想要挽救更多生命走到了毫无缘由地夺取。

 

忒修斯在伦敦的公寓已经没人再监视了,魔法部也实在拨不出人手。

 

可能是这三个月使人的那根弦绷得太紧最后断了,也有可能是天气实在糟得令人容易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纽特最终决定去他的公寓看一看,说不定他会留了什么只有家人才能看得懂的踪迹。

 

“那么一路小心,亲爱的。”斯卡曼德夫人在门口送别了他,但纽特骗了她,他说他要去对角巷买个逗猫棒,为了来年多养些动物做准备。

 

“呵,纽特那小子还想骗我,去对角巷不知道用飞路粉么?还逗?猫?棒?”

 

斯卡曼德先生捋了捋小胡子,“他走飞路网去忒修斯家,不就又会引得管理局关注了么?让他去吧,忒修斯那房子三个月不住人也确实该去看看。”

 

斯卡曼德夫人难得看上去有些疲惫,“你说忒修斯现在会在哪儿?”

 

“伊普尔吧,我猜。”

 

纽特当然不知道斯卡曼德夫妇其实心知肚明他是去干什么的,他按照自己事先研究的搭乘了火车进入伦敦市区,然后跟着地图上做的笔记找到了那栋维多利亚式的公寓楼。

 

公寓不知道被忒修斯用什么咒语加持了,竟然认出了纽特,直接把他放了进去。屋里有股密封过久的潮味儿,混合着灰尘和木头的味道,令纽特咳了一声。

 

天已经黑了,纽特施了几个清洁咒,看着灰尘在暖黄的灯光下飞起,他终于敢承认,他想忒修斯了。

 

纽特将窗户打开,希望能换换空气,然后又在壁炉中生起了火,最终他坐在壁炉旁,睡着了。

 

 

这是忒修斯第二次回伦敦,第一次是半个月前,他发觉傲罗办公室和执法司几乎不剩什么人了,才敢试着乘坐火车回来了一次,为麻瓜们带去了更多补给。

 

这次回伦敦是为了护送第一波伤员从法国撤退,他用门钥匙将士兵们送到了火车站,然后再用一忘皆空来消除他们的记忆。

 

这本来不应该是忒修斯的责任,但今天出了些事,一同参与战争的巫师们劝他回来歇息一夜。尤其是最近门钥匙似乎都被敌方巫师们盯上了,所以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个有战斗经验的巫师。

 

忒修斯其实很怕回来,他很怕… 回来后他就不愿再回到战场上去,他会沉迷这里的热水和被褥,会想去偷偷见家人最后一面。

 

然而回来时,他看见家里的窗户开着。

 

出事了。他想,今天一直在出事。

 

 

纽特被脚步声惊醒。老旧的地板被踩得咯吱咯吱的。

 

他攥紧魔杖,准备给来人一个stupefy。

 

“你是谁?为什么要扮成纽特·斯卡曼德?”还是对方更有经验,神出鬼没地直接将魔杖指向了他的太阳穴。

 

“忒… 忒修斯?你怎么回来了?”他完全不敢相信面前的活生生的人是忒修斯。他穿了一身黑色的皮质大衣,脸脏乎乎的,长出的胡子也没来得及刮掉,头发长了不少,被风和雨弄得非常凌乱,可他是忒修斯。

 

“别乱动,你把纽特怎么了?”忒修斯压住他的肩膀,但力气不大,似乎都没有平时力气大。

 

“我就是纽特啊,这是纽特的魔杖,我.. 我没喝复方汤剂,也没有假扮任何人。”纽特似乎被这样的忒修斯吓到了。

 

对方似乎并没有被说服,依然紧握着魔杖,“你要如何证明自己?”

 

“忒修斯和我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家门口,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会死的,对么?”纽特完全不知所措,目光闪烁着,无法面对这样的忒修斯。

 

忒修斯听完解释还是向他施了个咒,纽特惊慌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忒修斯会真的对他动手,但形体上没有任何变化。


忒修斯呼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跌进了纽特对面的沙发中,“感谢梅林,是真的纽特。对不起,这可能是战场的后遗症。我并不是真的想攻击你。”他的魔杖指向窗户,将寒夜关在了外面。

 

“这么冷的天,不要开着窗睡觉,纽特。”三个月不见,忒修斯和‘纽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家常的一句。

 

纽特眼眶突然红了。为这战争间隙、死亡面前的平常对话。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最近经常能看到你,”忒修斯低低地笑了起来,“还有父亲。据说是敌军巫师释放的魔药,能令人丧失神志,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东西,从而丧失战斗能力。就像是站在厄里斯之镜那样,我们会忘记自己的立场,忘记一切。”

 

“是我,但这次真的是我,不是魔药,也不是魔镜。”纽特站了起来,坐到了忒修斯身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纽特想问他还好么,怎么样?可话到了嘴边儿才觉得荒唐:他怎么可能像好的样子。

 

忒修斯则不想说任何关于战场的事,他不想回忆起那些,尤其是在纽特面前。但除此之外他又无话可说。

 

最终忒修斯像是忍不住了一样搂住纽特,在失去意识前对他轻声说道:“我回来了,我在这儿呢。”

 

纽特紧紧地回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的胡子与头发中,那是硝烟、雨水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后来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忒修斯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放在了他身上,他整个人滑落在了纽特怀中。

 

“忒修斯?!”

 

*

 

纽特施了咒让忒修斯平躺下来,他并不清楚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直到他脱下了忒修斯的外衣。

 

里面的衬衫因为干涸的血而变得很硬。解开衬衫的扣子,纽特发现忒修斯的胸腔正中有一块非常新的疤痕,新长出的肉甚至都还是娇嫩的粉白色。不久前有一颗麻瓜的子弹穿过了那里,但是感谢梅林,魔法修复了它。

 

但这改变不了忒修斯差点死去的事实。这和报纸头条,新闻图片,还有灰暗的天气不一样,不管多少白纸黑字的报纸头条堆积在一起都不会比肉眼看见死亡的痕迹要来得震撼。

 

纽特从随身带的魔药中找出了几种,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他被修复了的伤口上,然后又拿了张毯子给忒修斯盖上,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他蜷缩在壁炉旁的单人沙发里,守着躺在长沙发上的忒修斯。他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纽特想。

 

中间纽特喂他喝了两次药剂,但几乎都被吐了出来。

 

大约快要两点时,纽特也感到有点冷,除了用魔法让火烧得更旺以外,他捡起了忒修斯的大衣,盖到自己身上,这让他感到安全。

 

然后忒修斯的大衣前胸兜里,掉出来了几张小纸片。纸片被水泡过,非常皱巴,上面还有血迹,使潦草的铅笔字更加难认了。

 

其中一张上写着忒修斯的全名,和家庭地址,这是为了他突然死亡准备的。

 

另外一张上写着纽特的名字。“纽特,如果你看到这段话时我已经死了,请原谅我。不用为我感到遗憾,因为往往活着的人才需要被同情,而死了的人才是最自私的。

 

“我并不是一个足够好的兄弟(你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哥哥),我为你这么多年来承受的一切向你道歉(我对你的管教,旁人的比较,等等),但我真诚地希望你明白,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曾经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能够并肩而战,但后来我更想看到你成为独特的纽特。而我需要尽我所能的一切,让你,爸爸,妈妈,安稳地活下去。

 

“你默默前行,恰恰是因为你拥有旁人不曾看到的追求,和与世俗不符的理念。纽特,不要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尤其是你自己的,但也包括我的。”

 

纽特撕碎了那张纸片,他甚至想要把它扔进壁炉中烧毁。但最终没有,而是修复了它,然后在背面留下了字条:“忒修斯,我回家去了,记得把我放在咖啡桌上的药喝掉(虽然作为魔药它们的效果差了点)。

 

“你履行完自己的责任留下一片壮烈后,是否想过我们作为你的家人会怎样在你的墓碑前哀悼?我无法认同你这种一心赴死的责任心,但我又怎么能指责你?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缺乏勇气,而当我鼓起勇气时,我只会追随你的脚步。

 

“但这一切又如此残忍 – 我们如此珍重一个终将死去的人,或者应该说是即将死去的人,对我来说这太残忍了。爱一个自愿走向死亡的家人可能本身就是这么残忍的。原谅我,但光是想到你可能今天或者明天就会死,我就无法正常地看着你,与你说话。

 

“我看到你胸前的伤口了,我没敢为它施咒。厨房里有我从家里带来的香肠卷,吃前记得热热。

 

纽特。”

 

纽特在忒修斯醒来之前离开了,回到斯卡曼德家时是十一月二号的上午,那天他睡了整整一天,然后又在自己的箱子里呆了一夜。动物们环绕着他,温暖或凉腻的皮肤才是他永远不会失去的。

 

他从麻瓜的刊物上了解到了一种叫作食蚁兽的动物* – 这种动物天性非常胆小,遇到陌生的危险会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他在面对忒修斯时就是如此,如果知道死神即将收割他,那么他宁愿先封闭自己,不再与忒修斯建立起兄弟之间应有的亲密关系。这样如果他哪天真的被不长眼的麻瓜子弹打死了,或者被敌方巫师的魔咒打死了,总之他妈的就是被打死了,纽特会说,我知道他会死,我也准备好了。

 

那天之后忒修斯又一次消失了,纽特也没再去过他在伦敦的公寓。

 

但他记住了忒修斯那句话: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并肩而战。

 

*

 

在后方,大家都说到了圣诞节仗就能打完了。可真到了圣诞节那天,战争并没有结束。

 

但那天还是休战了,连巫师们都休战了。敌方可能回有黑巫师,但是归根结底大家都是想念亲人、想念家乡的晚餐却不得不为战壕排水的可怜人。

 

忒修斯被不知道是敌方士兵还是巫师的人在无人区要走了几枚纽扣,做纪念、做收藏、做圣诞礼物,而对方也送了他一把烟叶子作为交换。

 

他随手将烟叶给了个有烟斗的士兵,毕竟你不能指望着他干嚼烟叶。

 

远处传来麻瓜士兵们一起唱圣诞颂歌的声音,若隐若现。

 

数月的硝烟被炊烟代替,令人有那么几刻非常疑惑我们到底在打什么。

 

Fraternization这个词在拉丁语里是‘成为兄弟’的意思,这使忒修斯想起了一个人。

 

“你不试试幻影移形回家么?忒修斯?昨天乔治他们都成功了。”那个当时去斯卡曼德家买骏鹰的巫师问道。他已经跃跃欲试地拿出了魔杖,“休战!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何况今天还是圣诞节!”

 

“隔着国家和海峡么?万一失败了会死的吧?乔治是去接圣诞后打算来战场的新巫师们吧?”忒修斯插着兜儿反问道。

 

“是啊,都还是刚刚毕业的小孩子,真不想让他们来。”

 

忒修斯有些难受地笑了笑。

 

“C’mon,连乔治那种小家伙都敢,你不可能有事的,傲罗先生,你也有家人。”

 

忒修斯不置可否,对方已经笑眯眯地幻影移形消失了。

 

忒修斯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幻影移形离开了,回到了后方。

 

他看到我方拉出来的一条破破烂烂的横幅:Fraternization, the making of brothers. 

 

说不好是哪个词刺激到了他,最终忒修斯也掏出了魔杖,下一秒他已经落在了斯卡曼德家的壁炉前。

 

纽特跪在地上,头探到壁炉中,正准备用飞路粉,被他降落的声音吓了一跳,想要抬头结果后脑勺彭得一声磕到了壁炉边缘上。

 

“没事吧?”

 

“忒修斯?”

 

纽特从地上爬起来,“别动,我看看碰到哪儿了?”忒修斯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

 

“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笨手笨脚地?”

 

纽特像是僵住了,或者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哪儿都没动,只看着忒修斯。

 

“还好没破,”忒修斯扒拉着他的头发,“要小心点,知道么?”

 

纽特感到嗓子发紧,“你怎么突然… 回来了?”

 

“圣诞节嘛,休战了。”

 

纽特打量着他,看上去比上次好一些,头发和胡子都整齐了不少,但瘦了很多,衬衫上还缺了几枚扣子。

 

“你…”

 

忒修斯没让他说完,直接抱住了他。“上次你是不是夜里走的?天黑一个巫师走在麻瓜世界里多不安全啊。”

 

纽特依然不敢相信忒修斯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他这次没敢回抱他,反而想退后几步,看清忒修斯。“那你跑到欧洲大陆的前线去就很安全了么?”

 

战时使一切琐碎的关心和忒修斯笨拙的说教都令纽特感到想哭。

 

忒修斯放开了他,“我知道。对不起,可你知道我下次还是会这么做,说实话我明天就还会继续这么做。”

 

“我懂。我也在努力… ”

 

忒修斯目光突然犀利起来,“你在努力什么?纽特,你必须呆在家里,我要你安全地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纽特被他吓得把话咽了下去。

 

忒修斯叹了口气,“我不是要吼你的意思,别害怕,让我们别在圣诞节说这个了,是我在那边看到了很多不那么令人愉悦的东西。”

 

纽特也松了口气,忒修斯这种态度,他暂时不能告诉忒修斯他在准备什么。“爸爸妈妈先去祖母家了,你知道每年圣诞节都要一起庆祝的,我刚刚正在准备过去。”

 

“嗯,我知道,飞路粉。”

 

“你… 你要一起去么?”纽特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脚尖问道。

 

人的变化也并不是每天平均发生的,而是在一瞬间。重逢的瞬间,令纽特突然明白,他恐惧忒修斯的死亡是因为他爱他。而忒修斯毅然选择如此是因为他热爱这片土壤。但… 因为恐惧还没发生的失去就一定要疏远么?

 

“恐怕不行,现在禁令还没解,我不清楚会不会有亲戚把我举报到魔法部去。”忒修斯说着笑了起来,“所以晚上替我多吃点儿火鸡,纽特。”

 

“我会的,忒修斯。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纽特。”

 

纽特抓了一把飞路粉,站在壁炉中。他在走之前最后问了一句:“忒修斯,你会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么?”

 

忒修斯把纽特从壁炉中扯出来,最后抱住了他一次。纽特手里的飞路粉蹭了他一身。

 

“我想可能不会了,纽特。我很想念你们,停留得越久,我越担心… 我会留恋这里,而不是去做我该做的。”

 

纽特把鼻子和嘴埋在他的肩膀上,暂时不想理会对方的责任。

 

“去吧,忒修斯。去吧。”纽特最后说道,他过分平静。没人说得好他是在克制着什么,还是已经麻木了。

 

他们将最后这一眼牢记在自己心里,然后纽特说出了奶奶家的地址,消失在忒修斯眼前。

 

这是纽特十七岁时最后一次见到忒修斯。

 

FIN

 

如何用一万四千字【对不起,食言而肥了,肝了一周都没上两万】写得没头没尾。

 

*这句话也是黑塞说的

*雀斑跟南方人物周刊的专访中说到的食蚁兽,我觉得这种形容很纽特

Hippogriff我后来都打成骏鹰了,不好意思,偷个懒。


写完觉得ooc到翻车,但就这样叭,我只能安慰自己这都是战争的错。

一个其实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前文:[Thesewt] 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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